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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翎雪——易钗 [9]

By Root 1026 0
丁愕然,那一日师父似乎并没有说要责罚的话,怎地忽然间就罚了?小寒山那里这阵子冷得出奇,薛稚燕一个女子,又那么柔弱,如何经受得住?到底还是她的罪过,薛师妹若不来见自己,又怎会受此责罚?她越想越是不安,眉头不由自主便锁得紧了。

  尚悲云往书阁外看了看,见门窗都关得严丝合缝,便朝洛小丁这边靠了靠,低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得师父这么不高兴?”

  洛小丁没想到他竟会问这个,倒吃了一惊,忙道:“没有,大师兄怎会如此想?”

  “我原本还以为是为着薛师妹的事情,仔细想来却又不像,那件事原该责罚的人是我,可是师父一句话都没有说……”尚悲云长眉微敛,满面疑云,“你如今在师父这里,既不准你出去做事,也不准外人来看,同禁足有什么两样?”

  洛小丁一怔,竟连大师兄都看出来了,她望着他,心头怅然,一时无言以对。

  尚悲云叹了一声:“我今日跟师父说,我手头上事情太多,想把芳芷院的事务交还于你,话还没说完,便给师父挡了回来。”说到此处,神情便有些沮丧。

  洛小丁眼中一热,却强自忍住了,朝他微笑致谢:“劳大师兄费心了!”想了想又道,“师父这阵子忙,兹事体大,这些事动来动去的总是麻烦,一动不如一静……大师兄就先辛苦上一阵子,等你完了婚,师父自会体恤,也许便另外安排了。”

  尚悲云嘴角往上扬了扬,似乎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只定定望住她,满眼歉疚之色:“小丁,师兄总也帮不上你……实在是,没用得很。”

  “大师兄别这么说,这些年一直是大师兄在帮我,若不是你,小丁只怕早已死在乱尸堆中了……”洛小丁幽幽望住尚悲云,心潮浮动,大师兄待她恩重如山,这一生感激尚且来不及,她又岂会怨他?

第一卷 14.回忆

初识尚悲云时,洛小丁还不到十岁。

  不到十岁的洛小丁已经是洛家的主要劳力,洗衣煮饭下地干活,只要是力所能及,养母凤娘必定会差她去做。小女孩儿家体弱力小,难免做的不尽人意,凤娘性子火爆,每每非打即骂,无论洛小丁怎样努力,总难得她一个好脸色。

  洛小丁起初想不明白,她与三哥小丙是龙凤双生,都是打凤娘肚子里出来的,何以凤娘待三哥那么好?好吃好喝好穿统统给他留着不说,平日里更是溺爱之极,若是阿爹洛初一差小丙干一丁点儿活计,她必会心疼的要死。

  可对自己呢?素日打骂也就算了,凤娘气头上来时,连顿饱饭都不给她吃,甚至……从未给她缝制过衣服,她从小捡三个哥哥的破衣烂衫穿,头发乱蓬蓬,小脸黑乎乎,不知根底的人见了都以为她是男孩。

  好在洛初一还算疼她,洛小丁挨饿的时候,他总是会偷偷替她留着一点,然后背了凤娘塞给她,见她身上衣服太破,也会自己拿针线帮她缝补一下,一个大男人,用针线时难免蹩手蹩脚,虽然缝得难看,洛小丁却也心满意足了。

  洛初一跟她说:“你娘如今待你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女孩儿家若不能干些,日后嫁了人会给人笑话。”她也就信。

  直到某一天晚上,她半夜醒来听到阿爹跟凤娘的争吵,那个晚上,她清楚地听见凤娘在恨恨地骂:“好捡不捡,捡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冻死在冰河上。”

  洛小丁由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并非凤娘亲生,难怪她对自己如此苛刻?想通之后,也就不太怨恨,毕竟是他们给了她一条生路,凤娘对她再不好,当初肯分她一口奶吃,对她已算是天大的恩惠。

  她瞅了个机会向阿爹询问此事,洛初一憨厚老实,怎禁得女儿的软磨硬泡?支支吾吾间便承认了此事。再后来就将当年如何在冰河上捡到洛小丁的情形一一说了,还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绣囊交给她,说那里面是洛小丁的生辰八字。

  洛小丁也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就凭一个绣囊,她能到哪里找呢?渐渐也就淡了心思。也是天意,有一日她背了人拿出绣囊看,却不想洛小丙忽然从身后冒了出来,抢了她的绣囊便跑。

  洛小丁那日也犯了浑,跟着便追,死活要将绣囊抢回来,恰恰被凤娘看到,东西没抢回来不说,反而挨了凤娘一顿狠打。她气苦不已,觉得这个家再呆不下去,凤娘扬着荆条叫她跪下,她也不听,破天荒反抗起来,一头便冲出了家门。

  洛家村周围多是荒山野岭,她在糊里糊涂中跑到一个坟场,夜深人静,鬼火嶙峋,她在恐惧与疲累中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决定回去。

  然而世事难料,她再也想不到,只是一夜之间,那绿树环绕,幽僻宁静的小村落竟会变成了修罗道场,到处都是死尸,血水蜿蜒流淌入村旁小溪中,连溪水都被染红了。

  村子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洛小丁在残垣断壁中找到了阿爹与凤娘的尸身,随后又找到了大哥、二哥,都已死的冷透。她在烧焦的木头,残缺的砖石间四处寻找洛小丙的尸体,并无所获。

  洛小丁怀着一丝侥幸的惊喜,呼喊洛小丙的名字,这个时候她不再怨恨小丙,只希望小丙同她一样活着,他也许就藏在某个地方,躲过了这场杀戮,只等她一声喊,便会跳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她喊了很久,颤栗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村子上空回荡,诡异而可怖,她再不敢叫,直到此时,洛小丁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村子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年幼的洛小丁说不清楚那一刻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站在那里,只觉天地霎时离自己远去,日月星辰黯淡无光,到处都是暗红的血色,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恐怖的梦境,她在梦里挣扎,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洛小丁抱着阿爹的尸身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又从黄昏坐到清晨,第二个黄昏来临时,她遇见了尚悲云,那时的大师兄还是热血仁爱的少年,穿着洁净的白衣,同师父李玄矶一起骑马经过这里,他们的身影沐浴在如血的残阳中,仿佛画中仙人。

  她有好一阵子都在迷茫,以为自己是真的在做梦,当尚悲云下马走到她面前,柔声相问时,她才清醒过来,才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洛小丁一直记得尚悲云问她的那句话,每当夜阑人静,那句话便会在耳边轻轻响起:“小弟弟,你还好么?”

  他那时离得她很近,一点也没有嫌弃浑身都是血污的她。洛小丁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竟有些晕眩,那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含着真挚的怜惜,让冰冷的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她只知道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嚎啕大哭。她怔怔看着他,泪水在眼中团团打转,最终也没有流下来。

  洛小丁看见尚悲云眼里的不忍之色,然后他回过头去,去看骑在马上的李玄矶,以探询的口气道:“师父……我们是不是……”

  李玄矶冷冷道:“悲云,走吧!”师父那时还很年轻,面容英俊而冷肃,没有笑容,只淡然坐着,却如同站在高高的云端,他自上而下俯视着她,眼光犀利而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师父,他的家人似乎都死了……我们……”洛小丁忽然明白了尚悲云的意思,心头乍喜又悲,紧张地看向李玄矶。

  可是李玄矶却并未因这句话而软下心肠,洛小丁听见他毫无感情色彩的话语:“悲云,浮云城不是积善堂!”

  “师父……”尚悲云仍不肯放弃。

  “还不走?”李玄矶正襟危坐,目光落在血缎一般的天空上,话语里却是不容人违逆的决绝。

  尚悲云摇头叹气,从袖中摸出一串东西放在洛小丁手中,那是一串铜钱,虽只有十几枚,在洛小丁眼里却已足够多了。她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想要拒绝,他却紧紧将她的手攥住,不容她撒手。

  “小弟弟,你要尽快离开这里,拿着这些钱先找个安身之所……”他望着她,眼中满是无能为力的歉然之色,洛小丁觉得感动,不过是素不相识的路人,却能为她想得如此周到。

  那些铜钱在她手里,温暖着她的心,于是这一生再难以忘怀。

  后来是怎样到得浮云城?师父又是怎样才收留了她?那都已经不重要,依稀记得,她跪在乱尸堆中不知道喊了多少声师父,而后,李玄矶催马回来,带走了她。

第一卷 15.煮茶

正好到用午饭的时间,洛小丁便留尚悲云一起用饭,尚悲云也不拒绝,随着她一起去了后面厢房。一直候在书阁外的秦管家见二人一同往书阁后去,也不好多说,只好回前厅复命。

  李玄矶正同杜衡院的陈经主事说话,杜衡院主程事,负责浮云城的建筑修缮之事。陈经手上拿了本册子在给李玄矶看,一边比比划划,秦管家走近前才听出他们说的是修缮祠堂的事宜。

  只听陈经道:“木料土石砖瓦都已齐全,工匠也已请好,定在下月初六动工,不知城主意下如何?”李玄矶拿着册子细细审看,一抬眼看见秦管家回来,不觉微微顿了一顿,对陈经道:“这日子你查过历书不曾,可宜动土?”

  陈经愣了一愣,答道:“似乎是查过的,好像……可以动。”

  李玄矶将手上的册子往桌上一丢,正色道:“凡事都要问清,似是而非怎么成?先去查清楚了再说。”他这么一说,陈经反而糊涂起来,越发不敢确信,慌忙告退出来,疾疾地奔去问阴阳,查历书了。

  眼见陈经走远,李玄矶这才来问秦管家:“大公子走了么?”

  秦管家只好据实回答:“三公子留大公子一起用午饭,还没走呢。”

  李玄矶没有作声,在书案上来回翻找,找了半晌,才从高高摞着的文书中抽出一本帐册来看,一边看一边道:“他们师兄弟难得见上一面,就让他俩聚一聚罢。”他坐在那里看了一阵,心思不宁,再看不下去,于是便吩咐秦管家准备午饭。

  秦管家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端来,李玄矶端了碗勉强吃了几口饭,再吃不下去,搁下碗筷吃了两口茶,出门往自己房里去。秦管家知他心中有事,也不敢多问,只好命丫鬟将饭菜撤下去。

  李玄矶沿着廊道一路往前走,不知怎么便走到了洛小丁房门前,恰巧鹧鸪在房门外熬药,见了他连忙施礼。李玄矶见房门紧闭,便问:“三公子在屋里么?”

  鹧鸪道:“吃过饭后,送大公子出去了。”

  李玄矶“哦”了一声,又问:“出去有多久了?”

  鹧鸪想了一想,道:“有些时候了……”

  药罐里哔哔剥剥响着,白色的蒸汽自盖边冲出,药香四溢,李玄矶心头微动,问道:“三公子这几日还在服药?”

  鹧鸪应道:“嗯,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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