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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 [19]

By Root 707 0
天能过卫岭,实在是多亏了你,只望来日有缘,可以再见面。」
阿戚两眼有些发热,吸口气忍住了,道:「能遇到两位,是阿戚的福气,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报答,」说着抱拳行礼。将肩上的搭链一甩,转身大踏步离去。


第九章
重熙十五年冬,腊月将尽尾声,年关即将到来。
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却很少有人能感受到新春的喜庆。
今年新加的辽阳赋,给贫弱不堪的天下,又增加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们一直苦苦煎熬着所过的日子,现在已经到了再也熬不下去的地步。

阳洙和应崇优在与猎人分手后没走多久,就到了通往平城的大路上。虽然日近黄昏,但这条路毕竟是官道,仍有零零星星的几个行人,容装各异,顶着寒风在赶路。为了不显眼,应崇优从包袱中拿出准备好的半旧斗篷,遮住了两人身上为过雪岭而购置的名贵皮衣。
天空开始时断时续地飘些零星的雪花,顺着山阴背风南行了一段路后,道旁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茶摊。用油布搭着小篷,简陋的两张桌子,一个大约有五十来岁的老汉哆嗦着身体正在卖茶点。
应崇优拉着阳洙刚走进去,老汉便殷勤前来招呼。
「要两碗热茶,有热点心的话随便来两盘。」应崇优吩咐了一句,转身让阳洙坐好,俯身从包袱里拿出一条尺余见方的白巾,对他道:「你把身子伏下来。」
「做什么?」
「刚才翻山,你内衣背心一定汗湿了,现在静下来冷风一吹,容易着凉,我给你垫一块干布会好些。」
阳洙虽然觉得此举琐碎了些,但心里到底还是暖暖的,不忍拂逆了他的关心,依言下身去,由得应崇优仔细帮他将干布贴肉铺上,隔开汗湿的内衣。
「那我也帮你垫一块。」
「我不用……」应崇优刚开口,就在阳洙的目光下乖乖闭嘴,重新翻了一条布巾出来,让他给自己垫上。
茶摊老汉这时送上热茶,还有一盘刚烘好的三角糕。
「喝点热茶吧,胃里有冷风,慢慢暖一暖。」应崇优将茶碗递到阳洙手中。
「嗯。」
「这三角糕好像是本地的特产,你尝尝,好不好吃?」
「一般。」
应崇优微微挑了挑眉,侧着头看了阳洙一眼:「我没感觉错的话,你在生气?」
阳洙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为什么生气?」
阳洙不说话,又把头转回来瞪了他一眼。
「因为我体力不好,在卫岭上连累了你?」
「你明知道不是!」一听到这种离奇的猜测,阳洙气不打一处夹。
「你不说,我当然只好乱猜了。」应崇优温和地一笑。将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你知道我没你聪明的,还是说出来的好。到底怎么了?」
阳洙抿了抿嘴角,重重地吐一口气,怒道:「你为什么要把那个给他?」
「啊?哪个?」
「那明明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人啊?」
应崇优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你说给阿戚的那个线戒?」
「你还送过他别的吗?」
「可是那个线戒是……」应崇优压低了声音,「是年尾祭祀后的例行赏赐,各宫都有,又是太监们送过来的,我以为……」
「你以为?」阳洙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在那一大堆珠宝零碎里挑一个没脂粉气的戒指出来容易吗?」
「我真不知道那是你亲自挑的,我以为是按规矩随便分发……」
「哼!」阳洙的脸拉得更长。
「对不起啊,这件事是我的错。」应崇优柔声哄道,「以后不会犯了。实在不行,我也精心挑一件礼物给你,让你转手扔掉出气,好不好?」
阳洙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哪有那么孩子气,」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
「小心烫……」
话音刚落,阳洙已经烫得直跳起来,连蹲在后面照管茶炉的老汉都被惊动了,慌慌张张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还说不孩子气?」应崇优赶紧扳过阳洙的脸检查,见他嘴角开始发红,心里不由一疼,责怪道,「滚烫的茶,哪有这样喝法的?我看看嘴里起泡没有?」
阳洙依言张大了嘴,应崇优对着光仔细看了又看,这才略略放心,轻轻吹了几口气。
「好啦,」阳洙猛地推开他,有些不自在地道,「痒痒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茶摊老汉拍拍胸口,「客人的茶可要再续点儿水?」
「不用了,」应崇优温言道,「老伯可知附近有没有可以留宿的地方?」
「有,有,向前再走五里路,是个大镇子,有两家客栈呢。」
应崇优想了想,又道:「我们盘缠不够,怕是住不起客栈,有没有可供留宿的农家?」
「这个……」老汉眼睛亮了亮,但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里的抹布,嗑嗑绊绊地道,「二里外就是我们村,空房子倒也腾得出来几间,只是简陋了些……呃……客人们不嫌弃的话……老汉我侄子家……」
「暂住一宿无妨,有热饭热水就行。三钱银子可够了?」
「够,够……」老汉喜出望外,赶紧道,「那我这就陪客人一起回去,吩咐他们腾两间房来,准备些饭菜!」
「只有一间房也无所谓,我们兄弟可以一起住。」阳洙补了一句。
「是,是。」老汉因为欢喜,收拾茶摊的动作都有些走形,差点打破一只茶杯,若要帮他时,他又不肯,匆匆将东西都装上一辆两轮小推车,当前引路。
「老伯,天气冷,又快过年了,路上人这么少,您何必如此辛苦。走这么远出来卖茶?」应崇优仿若随口般地问道。
「这是官道,一天总能卖个几个铜板的。也不指望存什么过年钱,只要把今年的辽阳赋混过去就行了。」老汉喟叹一声,转头打量着两个年轻人,「客人们不像是惯常行商的,要是觉得走累了,就到车上来坐坐,不贵的……」
「呃,还不觉得累……」
「别看我老,推惯了的,绝对摔不着客人,真不贵,只要两文钱就行了。」
一个老人,只求挣两文钱便要推一个年轻男子行走,怎么都让人觉得心酸,尤其是再看一眼那寒风中颤颤的白发,越发令人郁闷。阳洙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应崇优微蹙了一下眉头,急忙赶了过去。低声问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阳洙长长吐一口气,「我本来以为平城要好一些。」
「都在孟氏眼睛底下,自然没办法有太大差别。」
「这个我明白。」阳洙转头勉强笑了笑,「只是有些难受而已,你不用管我。」
应崇优本来就是想让他多了解一下世事民情,再说也确实无话可劝,当下默默无言,走在他旁边。
老汉所在的小村落规模很小,一眼望去大约只有二十来户人家。虽然是入晚时分,却少见炊烟,路过的好几间农宅都破败不堪,空寂无人。
「……这里就是了,客人请。」老汉将推车拖进一处用黄泥篱笆围起的农家小院,高声叫道:「大牛,大牛媳妇,快出来!」
屋子里应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一见院子里立着两个陌生男子,又吓得蜷回门边。
「大牛媳妇,快把东屋的铺陈收拾一下,客人们要歇息。大牛呢?」
「在地里……」
「让二丫叫去。顺路让他割点肉,你快去整治些菜蔬点心来。」
「三伯,米都快没了,哪有钱割肉啊?」
应崇优忙上前道,「用不着这么麻烦,我们还有些肉干,劳烦大嫂蒸一蒸,再弄些青菜就可以了。这是说好的房钱,大嫂先收着。」
大牛媳妇看着那小小几块碎银,竟有些不敢去接的样子,口中怯生生地道:「绐这么多啊?怕是伺候不好客人……」
阳洙从刚才起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现在更觉得胸口像是塞着一团棉花似的,一跺脚,就先进屋去了。应崇优赶紧将银子塞给那惶惶然不知客人为何生气的老汉,匆匆跟在后面。
阳洙进了屋,触目所及便是破旧的土炕,单薄的被褥和萧瑟的四壁,不由闷闷地坐下,闭上眼睛。
应崇优在门边无言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走进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低声道:「我并不想劝解你什么。我只想问你,你现在是不是更加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京城了?」
阳洙的眼睫一颤,慢慢睁了开来,和应崇优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少年的双眸。虽然沉痛,但宁静而又坚定。
「我要夺还自己失去的东西,只有夺得了我想要的,才有能力去做我现在想做的……」
应崇优面上浮着赞许的微笑,向他轻轻地点着头,语调低缓地道:「百姓是非常宽容的,可一旦他们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位于最高权位的人就必然会面临危险。所以无关血统,无关权谋,这才是孟氏必败的真正原因……当您夺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请务必不要忘记这个。」
阳洙微微侧了侧头,仿若在细细品味这句话一般,手指慢慢攥成了一个硬硬的拳头,用力压在自己的膝上,挺了挺腰,道:「听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肩上沉甸甸的……」
「您要做的事,本来就不可能会轻松,」应崇优将这个拳头合在自己的掌心中,轻柔地包了起来,「不过我相信,这种程度的负担是压不垮你的,对不对?」
阳洙凝望着他,眉间蹙起的褶皱随着他的话语平平展开,唇边慢慢漾出一个微笑,「对,可是也要有夫子的支持才行啊……」
对于这种隐隐带着撒娇意味的要求,应崇优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温柔地笑着,站起身伸出了双手,将阳洙的头揽进怀里轻轻抱了抱。
「好啦,我得出去看看,免得主人家太过忙乱了。」履行完「支持」的任务后,年轻的帝师悠然离去。
「真是的,才抱这么一下……」对着应崇优的背影,阳洙低低地抱怨了一声。

正如应崇优所料,这么一小会儿,外边已经鸡飞狗跳,忙乱成了一团。男主人大牛是个粗壮的庄稼汉,刚被女儿从田地里叫回来,一听说有两个客人付三钱银子借宿,赶紧在灶台旁边掏出一个瓦罐,匆匆倒出几个铜板揣着出去买肉。老汉在院子里慌里慌张转了一圈儿,想起自家被褥不厚,怕冻着客人,忙忙地想多劈些柴禾,没劈两下,又斥骂侄媳妇,「还愣着?快去煮饭!还有攒的那几个鸡蛋,都拿出来……后园的菜,挑青嫩的!」
「老伯,不用这样麻烦,简简单单吃一点儿就行了。」应崇优劝道。「唉,客人不知道……您出的那个价……刚才我贪心,也没跟您说,那镇上大客栈里,鸡鸭鱼肉好客房,一夜也只要五钱银子的……」
「没关系,这里也很好啊,我们喜欢清静。」
「可是不弄些像样的酒肉来,总觉得像在骗人似的。」老汉过意不去地躬着身子,又跟应崇优道歉,「我们是不是吵着您了?真对不起……」
「没有没有,我……」应崇优见自己出来反而让主人家不自在,而且料想也不会让他帮什么忙,只好道,「那你们忙,我先进去。」
到了晚间掌灯时分,老汉进东屋来请客人们用餐。两人出来一看,主屋小客厅里已安置好一桌饭菜,菜肴是一碗红烧肉,一张蛋饼,还有三四样青菜,旁边摆着一盆白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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