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天蓝P-T BY 纯白阴影 [3]
杨懿微笑着举杯。
“继续”里,气氛永远如此宜人。苏城和杨懿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点了红酒来喝,清甜的酒味带给人舒适的暖意,这种醉是不猛烈的,温和缠绵。窗外正下着雨,槐花铺满了街道,那种感觉……孤独而又温暖。
离开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城市的喧嚣和暴雨如注掺杂在一起,一种很模糊很复杂的感觉。坐在出租车上,偶一回眸,这个城市沧桑颓败的容颜恍如一梦。
回到家的时候滴答已经睡着了。这只小狗在身边,已经三年。柔软的,让人爱怜的,和一段爱到疼痛的爱情始终在一起。
美好的生活。上班,下班,回家做饭,看碟片,在暗淡的夕阳下边炒菜边谈论起达明一派、蔡国权、石康、王小波……也抱在一起,看暮色四合中的西安夜景。
窗外,清风明月。
还是会有誓言。那是放在心底最深刻的想望。
“我们在一起,要过的是有钱有艺术的理想人生。因此得努力。”
“那是自然。我们要在一起生活,而不仅仅只是生存。”
“将来,我们移居意大利,开一间茶肆,打烊后看碟片,听音乐,打游戏,逛街,还要睡三米宽的床。”
“杨懿,出国之前,我们一定要去西藏看看。”
“是啊,那里是埋葬灵魂的地方,可以笑着升入天堂。”
西藏始终是两个人的心头挚爱。两个人计划着年底时有假期就去圆梦。
是那么地想要去看看绳索系着的风马旗、漫天飞扬的经幡、遍地的玛尼堆、天边翻涌的白色羊群、沉默的雪峰、老人手中默默转动的转经筒以及那据说蓝得叫人会溅下眼泪来的天空。西藏,于他们,是致命般的诱惑。无力拒绝。
那一天。
“苏城……”
“怎么?”
“我妈妈要来了。她三年没见到我,她来看我。”
苏城让自己从杨懿的怀里抽出身来。他想好好地看着杨懿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这是好事啊。杨懿,你该高兴点儿。”
“我怕她会知道。”
“怎么会?我们只是房东和房客,我们年纪差不多,又是校友,正巧我有一套房子,就租了一间给你住。就是这样而已,对不对?别胡思乱想。”
人在要骗别人的时候,先要把谎话说给自己听。看看能不能把自己也蒙混过去。
三天后,杨懿的妈妈终于来了。苏城开始每日加班到夜深,只偶尔回一次家,拿一些换洗的衣服。他小心翼翼地做着杨懿的房东,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些不知所云的事情。杨懿的妈妈有着雅致的笑容,苏城却丝毫也不会忽略她看着他时眼中深藏的敌意。她是杨懿的妈妈啊,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有什么隐秘可以瞒得过她去。苏城终于深知道有些悲哀是逃不过了。
他没料到杨懿的妈妈那么快就会来公司找自己。她坐在公司大堂的沙发上,向他颔首。她皮肤细腻,眼神摄人,完全不像年近五十的妇人。
她站起来和他说话,声音不高,但经过的人都可以清晰地听到。她说得极简单,就是希望苏城能和杨懿分开。
说完了,她定定地看着苏城,等待答复。
苏城有些慌乱,他想让她得到一个拒绝,可是一张口,便先说了句对不起。
她点点头,继续说:“你明白就好。”
苏城觉得气馁。
他知道错了——首先在气势上就败下阵来,自乱阵脚。也许该理直气壮地和她辩驳一番。不是没有勇气的,他也不觉得理亏。只是自己也在局中,也就束手束脚,唯恐一念之差会错失太多。并不想和她发生激烈的冲突,毕竟,她是自己爱的那个人的妈妈。
“苏城,你以后怎么打算?”
“什么以后?”
“工作啊,结婚啊,生孩子啊。”
“我要和杨懿在一起。”
“可是,这不可以的。”
“为什么?我们只是两个相爱的人。”
“可是是两个相爱的男人。这就不可以。”
“为什么两个相爱的男人就不可以在一起?”
“苏城,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杨懿的妈妈把头扭向一边看窗外云色淡淡的天,“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可我们必须知道:不可以。”
“阿姨,我能体会到你的想法,可是,可是,我就是想要和杨懿在一起啊。”
杨懿的妈妈在瞬间掉下泪来:“苏城,求求你,求求你离开杨懿吧。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见苏城沉默了,她又道:“我会祝福你的。假如你们当中有一个是女孩多好。”
苏城长久地低头。然后他抬起头来,说:“阿姨,请原谅。我想坚持。”他离开了她。
这个晚上,苏城又没有回家,就在办公室躺了一夜。没有开灯,他蜷在沙发上,任黑暗沉沉地压来,将自己吞噬。有风吹进来,轻轻地,很柔和,在不动声色之间便拂面而来,轻手轻脚地掠过他额前凌乱的发,等感到寒冷时,它已去了好远,在远处捂着嘴巴暗笑。
这样一种伤害,起初并不觉得尖锐,等麻醉感过去时,那揪心的疼痛才显露出它的劲道,撕心裂肺。就像,就像武侠里那种名叫“化骨绵掌”的武功,轻柔却致命。
也正像,杨懿的妈妈轻描淡写的话语,此刻才重重回响在耳畔,刺得他体无完肤。
睁眼到天明。
上午9点多的时候,杨懿来找他。
在苏城的办公室,杨懿用力地抱住苏城,不住地喃喃:“苏城,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苏城的脸颊顿时感受到了一丝温热。他错愕地抬头望着杨懿,惊见他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苏城更紧地拥住他,听着杨懿哽咽的声音:“苏城,我去求她!任何人都不要把我们分开!”
苏城重重地点头:“杨懿,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将来,我们要一起走,海角天涯。我们还要去看西藏,去意大利定居。我们不要分开。”
有过短暂的别离,两个人变得格外珍惜相处的时光,只要是不上班的时候必定会去“继续”,厮守在一起。彼此心里似乎都有些阴影,但他们谁都不说,只是一心一意地共度欢乐的片段。哪怕只是相依而坐,即便是不语时轻轻地一笑,那份笑容流转在彼此的眼睛里,读起来也是暖的。
在这样圆满的甜蜜中,还是隐隐有些担忧。好象有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尽情挥霍的伤感,虽然苏城阻止自己这么想。
当那天,杨懿的妈妈在公司的门口,拦住了准备出门的苏城时,他的脸,“刷”地一下,白得可怕。
苏城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从容起来,他害怕自己的幸福会葬送在这个冷得没有任何表情的女人手中。他向公司请了假,低眉顺眼地随着她走。因为患得患失,无法自如应对。
咖啡店里的冷气开得很足,有些冷。气氛很尴尬。良久,杨懿的妈妈才先开了口:“我先前跟你说过的,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离开他!”
只是,只是想跟一个自己爱的且爱着自己的人在一起啊,错了吗,为什么一定要隔离彼此?
苏城安静地看着她,眼睛里有坚定的内容:“阿姨,杨懿和我之间,是有感情的。”
“但是你们能得到世人的理解吗?”
“我们不需要被人理解。”
“但是你生活在这个社会。”
“我们的社会逐渐宽容了。再说,我们并没有妨碍到谁。”
“你妨碍到我们一家了。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和你一起过这种不正常的、阴暗的生活。”
“我还是那句话,阿姨。我和杨懿是有感情的。”
“到底还是小孩子,太理想化了。你知道吗,这个年代,我并不否认有感情的存在,只是你们爱得太离奇了一些啊。一句话:我和杨懿的爸爸都不希望你成为他的牵绊,懂吗?”她说得非常尖锐了。
苏城还在做着苍白的说服工作,不,也许,那个声音已经不是从他的声带里发出的。他听见自己在机械地说:“阿姨,我能够理解您和杨伯伯一心为杨懿着想的苦心,可是如果我放弃了,杨懿遵循您的意见和别人在一起,你就认为他会一定开心吗?”
“这我知道。”她点点头,“我知道你们现在是有感情的。在你们这个年龄,也只有感情可讲。但你们都会成熟,你们的一生中慢慢还会出现别的事情,那个时候,感情逐渐成为次要的,甚至已经转化成了亲情。多少的家庭不都是这样吗?海誓山盟,只是小儿女热衷的游戏罢了。你离开杨懿,他会伤心,但不会太久的。他会渐渐明白一些诸如道义,责任之类的东西,他也会开始追名逐利,想要娶妻生子,想过健全的生活,久而久之,他不会有多少闲情和时间来怀念一个人的。你要明白。”她注视着他。
她接着说:“爱情只是两个天真的字。你不要相信电视上那些一生苦恋一个人的故事,那是创作。当然,我不否认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例子。不过,太少了,少到我们偶尔发现一个,便要拿出来大肆渲染。你要知道,任何能够成为楷模的事件,都是罕见的。当然你和杨懿,也许也可以成为这种罕见的事例之一。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做为母亲,我不愿意。我不想让他因为这样异数的感情而暴露在阳光底下,从此难以抬头。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想让你成为他的牵绊。我不想他被你拖下水。也许你会说,你们会竭力不让这样的感情暴于大众眼皮底下的。可是世界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不是人人都会被你们蒙蔽过去的。像我,才住了两天,就有察觉,那么,那些经常见到你们的人呢……”
她冷冷的话语在苏城耳边呼啸,渐渐让他失去了说话的余地。
“也许你会觉得我自私,可是,我只是个母亲,我只是想让我的儿子过得好一点。苏城,说句公道话,我是喜欢你的,但这不足以让我能够下得了决心让你和杨懿继续呆在一起。你自己可以想想看,你能为他带来什么呢?你可能会说,‘我能给他爱情,让他快乐’。可是你想过没有,名、利、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美满的家庭,就不会让他快乐吗?你给予他的快乐,只是短暂的。很难想象,一个背负着社会舆论的千斤重担的辛苦的男人整天都会轻轻松松的。他会逐渐变得暴躁,变得疲倦,变得衰老,这些,我想你是不希望看到的。可能我说得太过严重了一些,你们在一起了,也许不会过得有我所形容的这么不堪。但我不想让我的儿子用一生去赌。”
为了这一套说辞,她,准备了好久吧?一开始,她就怀了志在必得的决心,又岂能容苏城据理力争?单是攻势就已如此老道凌厉,且不论他的弱点已完全在她掌握当中。她的攻心术步步为营,苏城的完败,也在情理当中了。
“苏城,你应该知道,凭杨懿的条件,可以找一个各方面条件都相当的姑娘的。而你,这么英俊